优越的本质（下）

在上一篇我们讨论了如何通过比较两种状态的转化方式的难度来比较两种状态的优劣性。我们现在继续考察一些其他例子以得到更普适的思路。

对于某个人$P$，我们考虑两个状态$M_1$和$M_2$。对于此人而言，两个状态的转换分别为
$$P:M_1 \to P:M_2$$
以及
$$P:M_2 \to P:M_1.$$
通过某个对比函数$f$，我们将每个状态转换映射到实数$\mathbb R$上。通过函数值$f(P:M_1 \to P:M_2)$和$f(P:M_2 \to P:M_1)$在实数集上的自然序关系得到两个状态的序关系，并将其视为优劣关系。

在上一节，我们选取$f$为状态转换所需的时间$T$。这样的选择很多时候是容易计算并且容易理解的，并且我们可以将其应用到通过时间累积获得的状态的对比。比如：个人能力（如技术和技巧等），人际关系，拥有或控制的物品等。

事实上，其中有些状态的转换是单向的、不可逆的。比如学会一种语言后并不能轻松转换为完全忘记的状态。对于这类习得性的状态，我们不能严格要求状态的完全转换，否则会得出一些与现实相悖的结论。比如，学会说话的五岁孩子比不会说话的五岁孩子在现实中一定占有优势，毕竟不会说话到会说话需要很久的成长和训练，而反之，会说话也可以通过不说话来表现地不会说话。但是，通过状态转换的理论，不会说话总在数年内可以转换为会说话的状态，而反过来，会说话的人可能在正常状态下永远也不会完全忘记自己的母语。

因此，考虑到这样的情形，我们可以不追究状态本身，而只看状态的可能表现。比如，会说话能够表现为会说话以及不会说话，这是完全可以被控制和调整的；但是不会说话是无法表现为会说话的。我们现视状态$M$为某个状态的表现而非状态本身。这样的调整可以适应更多的情形，比如沾染某种坏习惯，以毒品为例。未沾染毒品之所以是优越的，沾染毒品是容易的，而戒掉毒品或是表现为没有毒品爱好是困难的。

所以，即便是单向、不可逆的状态转换，我们仍可以通过对比这些状态的所有可能表现来对比其优劣性。

我们回过来考虑哥哥和弟弟的例子，并且关注心理层面而非外在。哥哥生活优渥，已经适应了自己的生活，如果将他放到弟弟的位置，他肯定要花很久才能习惯。适应某种生活本身也是一个人的状态，这可以被视为一个效用函数。比如哥哥的状态是拥有100元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得到1点效用，而在只有10元的时候只能得到0.5点效用；而弟弟在拥有10元时就能满足自己的需求，得到1点效用，100元时得到远远大于自己需求的物品，得到2点效用。

这样的状态往往是心理和生理作用共同体现的，我们将哥哥的记作$M_1$，弟弟的记作$M_2$。现在我们比较两者的优劣性。

对于某个人$P$（可能是其他人，也可以是哥哥或弟弟），由于$M_1$和$M_2$之间的状态转换时内在的，我们需要一些外界环境的调整以使得转化能够发生。比如为了实现$P:M_1\to P:M_2$，最好让$P$处于弟弟的（或比弟弟更差的）环境中，这个过程需要的时间比较长，因为离开富有的生活而去适应贫穷的生活非常痛苦。但反过来，从弟弟的状态（效用函数）转换为哥哥的，即$P:M_2\to P:M_1$，过程会非常轻松，而且耗时也会较短。因此我们有
$$T(P:M_1\to P:M_2) >T(P:M_2\to P:M_1).$$
这应当说明前者更困难（因为时间长），因而对于个体$P$而言，$M_2$应当优于$M_1$. 也就是说弟弟的效用函数更有优势（因为可以更容易地转换为哥哥的）。这本质上就是《变形记》这个通过交换不同阶层的孩子们的生活来改变他们效用函数的栏目所体现的结论之一。

不仅对于金钱的喜爱，对于很多其他事物的喜爱我们都可以套用哥哥弟弟的例子来说明：对于一个值得被喜欢的事物，更弱的适应性是有优势的。对于一般的事物，我们也大致有相同的结论。比如有些人助人为乐，有些人相反；助人为乐可以经过长期不得不帮助别人来变成不助人为乐，但反过来却没有什么途径（这与助人为大乐与助人为小乐的转换不同），因此助人为乐仍然是优越的。

虽然选取时间作为对比函数很多时候非常有效，但是还是解决所有问题，这是因为耗时并不能全方位展示状态转换的所有特征。我们想象如下例子，两个地区$A$，$B$之间有两个单程路线，$A$到$B$的路线上风景优美，而$B$到$A$的却非常荒凉。两个地区之间的转移需要的时间大致相同，此时我们想要比较同一个人$P$身处两地的的优劣性，就不能单纯考虑时间长度，并且要附加转换过程中的体验效果以及心理因素。比如我们可以选取对比函数$f$为地区转移过程中的效用函数$u_P$。也就是说我们比较
$$u_P(P:A \to P:B)$$
以及
$$u_P(P:B \to P:A).$$
这个效用往往会因为时间的缩短而增大，但是在时间相近的情况下，优美的风光也会提高效用函数的值。因此我们有
$$u_P(P:A \to P:B) > u_P(P:B \to P:A).$$
也就是说我们更倾向于从$A$转移到$B$。根据我们的理论，更容易发生的方向指向劣势的方向，因为其不能轻易逆转。因此身处$A$地便为优势。这与时间的对比没有本质差别，只不过我们考虑了更一般的情形。

最后我们回到起初的问题之一：如何理解对错与优劣这两个维度。

我们同样找一个简单的例子。对比每天吃三顿饭和每天只吃一顿饭这两个行为（甚至可以极端地考虑一日三餐与每天一个窝窝头，这并不影响分析结果）。显然，对于人类而言，我们已经习惯了少食多餐，因此一天一顿并不利于生存，尤其在物质需求能够容易得到满足的今天。我们可以说，一日三餐是有利生存的，是对的；而一天一顿饭不利于生存，是错的。但是对于某个人$P$，这种状态相比孰优孰劣呢？这与富有和贫穷的对比类似，我们可以看出，一日三餐是优势，因此我们可以通过轻松放弃另外的两顿饭来达到状态转换的目的。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看，一日三餐的习惯让我们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同时难以接受一日一餐的限制。因此习惯一日三餐却成为了劣势，这与哥哥适应富足的生活是劣势同理。所以，同样是一日三餐，这个行为本身是优势，而对其的适应却成了劣势。但从生存上来讲，不仅这个行为是对的，适应对的行为仍然是对的。因此这两个量度并没有绝对的一致性。更何况，优劣永远是相对的，而对错可以独立存在。

但最后还有一点要提的，根据这一理论，优劣的对比完全依赖于两个状态间互相转换的可行性。前面说到的一种只观察状态的表现而忽略状态本质的技巧是为了提高理论的适用范围，但对于更一般的情况，优劣无法定义。比如进入两个不同的行业，与两个不同的人组成家庭，做出两种不同的选择等等。这类问题的优劣对比比较难以衡量，但是如果可能，我们可以找到一个中间状态，通过对比中间状态分别到两个状态的难易程度来对比这两个最终状态。比如进入行业A与进入行业B之间，我们可以选取中间状态为还未进行专业选择，分别衡量进入两个行业的难度，难以入行的行业便是优越的。但这样的对比需要主观引入一个中间状态，因此会大大影响优劣理论在不同人之间的一致性（事实上，优劣性总是要基于某个人来定义，不同人会选择不同的转换途径，这也是主观的，但往往我们可以假设他会选最便捷的途径）。选取一些自然的中间状态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差异性问题，但现实中我们很容易默认自己选取的中间状态与其他人一致，即使情况并非如此。因此在使用这样的方式比较优劣性时尽量阐明自己默认的中间状态。

但更多的，即便添加了合适的中间状态，优劣性的对比仍然比较困难。比如对比别人家听话的孩子和自己家淘气的孩子，人们往往会默认前者更优越，因为仿佛听话变淘气是容易的，这对孩子而言可能是对的。但若要对比两个家庭，拥有一个听话的孩子与拥有一个淘气的孩子之间却是不可转换的，必须通过某个中间状态，比如还没有孩子，或是孩子还没有表现出性格。而孩子最终淘气与否并不完全由教育的严苛程度决定（我们对此其实知之甚少），而是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孩子本身的还未表现出的性格。因此从 没有表现出性格到 或是淘气或是听话，在个体层面并没有难易的差异，只有统计层面有多或少的差异；如果淘气的孩子比例更少，那反而淘气成为了更优越的性格。所以优劣仿佛失去了意义，我们也没必要深究了。

总而言之，优越性的定义大部分时候还是明晰的，但是并不是任何两个状态之间都有可比性的，此时，优劣的比较便无法进行，这个概念也就不重要了。有时，也许我们更应该做的是专注自己当下的状态，而不是进行 或是让人自满或是让人自卑的对比，即便这是人的自然行为，我们仍要稍加克制。